Coccccccccus

当时是联盟的第七个冬天，也是从联盟成立之初以来最冷的一个。

北境寒风凛冽，中部阴沉湿冷，而百花基地地处堡垒的最南端，堪称气候宜人。只是在那个寒流都难以侵袭到的地方，人们却并不如外界所想的一般享受。

彼时嘉世和百花刚结束合作演习，嘉世单兵作战取得的优势没能在团队对抗中保持下来，遗憾落败。安顿好队员的叶队长拒绝了苏沐橙的陪同，叼着根烟溜溜达达地往外走，没走两步就停下脚。

叶队长眯着眼睛静了一会儿，思考两秒，抬腿往操场另一头走去。

中心岗的哨兵正严阵以待，看见叶修溜达过来两个人愣是不知所措，还是对视一眼，才敬了礼，开口说突发情况，请叶队长回去。

叶秋笑了一下，嘴上叼着烟，手里拿着打火机咔嚓咔嚓的点火，却一点儿要点烟的意思都没有。他看了看其中一个哨兵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焦躁和不满，这才把打火机握进手里，拿下烟，懒声道：“我去找你们张队，跟他说好了，”复又笑了，“不信你给他打个电话。”

“张队现在不方便……”

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咽回肚子里。叶秋又笑了，拍了拍那个哨兵的肩膀，同时伸手推开他，道：“你们队长回头会谢谢你的。”

那个哨兵僵直着被他推开，眼睁睁地看着叶秋踱步走远，瞳孔紧缩，全身动也未动，只额角滑落一滴汗水。

行至深处，声音便清晰起来。百花的行政楼里一片兵荒马乱。

“队长！队长！！”

“快去叫医疗向导！给科里打电话！”

“所有哨兵迅速撤离！营地待命！”

“要通知嘉世吗！”

“赶紧的！先找个向导过来！”

“全区封锁！二级警戒！！”

“拉警报！所有哨兵迅速撤离！！重复！所有哨兵撤离！！”

叶队长仗着别人无暇他顾和自己高人一等的军衔逆着人流往楼里走，一直到三层楼梯口才被拦住。那个拦住他的哨兵满脸汗水、头发散乱，几乎算得上狼狈。哨兵紧张得手掌都在抖，却还是拦在他身前，开口道：“叶队，情况紧急，所有哨兵需要撤离，这也是对您的安全负责。”

他看着叶秋点了点头，几乎就要松一口气，却在下一秒被定在原地。叶秋叼着他那根烟，含糊不清地说道：“老朋友见一面而已，别紧张。”话音刚落，一只巨大的双角犀鸟蓦然出现，一口吊住叶秋的手腕。近五公斤重的大鸟坠在叶秋腕上，展开双翼，扇起巨风，喙部死死钳住猎物，向后拖拽。叶秋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，没去管自己手上如溪般涓涓流出的血液，反而看向那个正在试图挣脱压制的哨兵。

半晌他叹了口气，把打火机揣进兜里，伸出右手摁在犀鸟宽大的盔突上。大鸟突兀消失，哨兵如被重击般跌落在地。叶秋蹲下身。他看着那个哨兵抬手把烟拿开，想了想又叼上，起身时含含糊糊说了句：“明年赛场上见。”哨兵倒在地上眼神凶狠又明亮，叶秋嘲讽似的冲人勾了勾嘴角，眼看着哨兵眼里几乎冒出火来，这才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，转身往大厅走去。

从三楼大厅一直走到张佳乐的办公室门口都是空空荡荡，一个人影也没有。叶秋也一点不见意外。他在张佳乐门口站了会儿，手里拿着打火机，咔嚓咔嚓点了半天火，终于“啪”地一盖，整理了一下衣领。

整栋建筑安安静静，近乎没有人息。

叶秋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，而与此同时，他视线下扫——

细小的藤条从门缝透出，嫩绿色的枝叶探出头来，似乎在与他打招呼。

“砰！”

叶秋在踹开门的瞬间拧身向前，躲过劈下来的熊掌，同时右手扣住小熊的左臂，然后一个血手印摁在小熊胸口的白月牙上。

精神体呜咽着蜷缩起来。

它身后，张佳乐低着头站在那里，巨大的金花茶坠他头顶，而他本人则安静得好像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。

整间办公室以张佳乐为中心爬满了植物，自叶秋进来后开始疯长，不过半分钟就开出了一簇簇姹紫嫣红。藤蔓沿着树枝向上攀爬直达房顶，又垂落下来，一条条相互缠绕，又有细小的枝条穿梭，伸展出翠绿的枝叶。张佳乐身后的金茶花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生长，枝干变粗，花苞颤巍巍地绽开，变成正常大小几倍大的金色花朵。

叶秋难得面无表情地看着张佳乐脚边又爬出藤条，手指挑开打火机的盖子，凑近一直叼在嘴里的烟。

“咔嚓”。他把烟点燃了。

叶秋垂下眼，吸了一口。被叼了许久有些皱巴巴的烟燃烧至中段，长长的烟灰碎落。叶秋慢慢的吐出一口气。

烟雾缭绕间，叶秋试探性地握了握右手，而后慢慢站直了身体。他拿下烟，与此同时，室内如同飓风过境。矮木被连根拔起，藤蔓被扯断，颜色艳丽的花被扯碎，而张佳乐原本僵硬的肢体突然紧绷，像是忍耐又像是克制。

叶秋向前踏出一步。

肢体移动带起风声。叶秋瞬间矮身，同时伸手钳住张佳乐踢过来的膝盖。张佳乐全然未在意被制住的左腿，单腿跳起拧身，右腿横甩扫向叶秋颈间。叶秋不敢硬挡，松手后退，在张佳乐落地的瞬间又即刻攻上。

两人速度都很快，不多时已过了几个来回。室内除了树叶摩擦的声响，还有肉体碰撞的响声。

又有植物的枝条从张佳乐脚下蔓延出来。

叶秋一脚撵断尚且幼嫩的藤蔓，抬手便攻张佳乐正面，趁张佳乐抬臂格挡时另一只手死死擒住他的手腕，同时猛进几步，趁张佳乐用膝盖攻击时钳进他双腿之间，借力把人掀翻在办工桌上。断枝残叶从桌上被震落。两人喘着气。张佳乐喉咙里传出嘶吼，手腕翻转，试图挣脱桎梏。

叶秋死死抵住张佳乐的大腿内侧，以小臂抵在张佳乐颈间，看着身下的人渐渐因窒息而发出嘶声。

失控的张佳乐攻击全靠本能，但这并不意味着跟他对打能轻松多少，尤其是在他选择性的封锁了自己哨兵能力的情况下。

藤蔓和各种植物的枝条更加疯狂的从张佳乐身边伸出，不过刹时张佳乐颈边便开满五颜六色的奇怪花朵。一直被叼在嘴里的烟将将燃尽。叶秋缓缓呼出一口气。他腾出一只手捡起掉在张佳乐身上的烟蒂，随手在张佳乐肩膀上捻灭，而后他盯住身下那双眼睛，慢慢欺身下去，用前额抵住了张佳乐的额头。

片刻之后，感受到身下人不在挣扎，叶秋逐渐松开钳制，把人揽进怀里。

张佳乐瞳孔缩紧，眼眶通红。他闭上眼。

半晌，从紧闭的眼里流出泪来。

“你给我出去。”张佳乐的声音沙哑而破碎。

叶秋又伸手在他腰上握了一下才放开，从桌子上下来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站着。

张佳乐从桌子上坐起来，一手抵住额头，以几乎暴怒却又压抑的声音道：“给我出去！”

叶秋叹了口气，以一副淡定到气死人的语气道：“又不是第一次了。”

“你他妈——”

后半句话在张佳乐看进叶秋眼里的时候被生生截断。他手里还抓着叶秋的领子，但所有的暴躁和怒气却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，突兀的消失，以至于让他无所适从。

叶秋挪开他的手，整了整衣领，而后又抬眼看向张佳乐。

张佳乐脑子里野蛮生长的茂密雨林一瞬间被清除，所有深深浅浅的绿色消失得干干净净，只剩下五颜六色的花朵一团团的簇拥在一起，在微风中摆荡。

而他对面叶秋微微皱眉，像是吞了一大勺冰淇淋需要时间消化一样，好一会儿才开口道：“张佳乐同志，做人要有一颗感恩的心。我这么自我奉献你不感谢我就算了，还要恩将仇报。”

张佳乐完全没办法生气，每次绿色刚刚冒头就消失不见，最后也只翻了个白眼，道：“两个哨兵除了打架还能干嘛。”

“好像随便一个哨兵都能进到你脑子里一样。”

“所以我说你给我出去！”

“办不到。”

“你下次就不能换个方法！”

叶秋突然往后退了一步，离远了一点上下打量他。

张佳乐愣了一下，反应过来立刻道：“不是说那种方法！”

叶秋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，往前一步伸手越过他，在张佳乐一脸看神经病的目光里泰然自若地从桌上捡了支花，问道：“这是单花百合？”

张佳乐正气到一半，又被打岔。他就着叶秋的手看了看，点了点头，道：“嗯，应该是，看名录说今年灭绝了。”说到这儿他自嘲地笑了笑，“早知道我连这东西都搞得出来应该直接把自己送实验室里，给大自然做贡献。”

他正说着就感觉一只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。抬头就见叶秋一脸温柔地看着他，道：“别这么说，你不在，百花一年得少多少次警戒演习。”

“……滚滚滚。”

感受到叶秋的手一直扶在他后脑上，张佳乐索性往前靠在叶秋肩膀上。

一室狼藉。

草木馥郁的气息里，两个人互相依靠着。

“老叶。”

“嗯。”叶秋伸手把人往怀里揽了揽，慢慢闭上眼睛，“怕什么，起码你脑子里现在还是能长东西，不是一片荒地。”

“滚。”张佳乐都要被他气笑了。

与人建立连接的感觉很奇妙，像是你知道坠落时会有人把你托起，迷失后有人引你进正路，有人等你归家，有人指给你归途。而和叶秋建立连接的感觉则不甚美好。第一，他往往发生在非自愿的情况下，通常时候他失去控制别无选择。第二，这个连接与众不同在于它是单向的。他无法探知到叶秋的精神世界，甚至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绪波动。

张佳乐把脸埋在叶秋肩膀上。

“叶秋你不要脸。”

叶秋乐了：“醒醒啊你，堂堂百花大队长还有没有点素质了。”

“下次再招呼不打一声就进我脑子里，我跟你没完。”

“不然怎么办？跟你打一架满足你的自毁倾向吗？我累不累啊。再说我进来之前敲门了，是你没听见。”

“你妹。我说让你进了吗？你敲门有什么用。”

“这不得做个样子吗。”

“要脸吗你。”

“好了好了，投降投降。”叶秋又在张佳乐后脑勺上胡噜了两把，再开口时声音柔和而平静，“你能搞定的，我看好你。”

张佳乐把脸埋进他肩膀，逐渐放任自己呼吸得缓慢而平稳。然后他声带震动，轻轻嗯了一声。

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带着模糊的树影，但温暖如一。

“感慨人生到这会儿够了吧？您这重量再不起来我就要站不住了。”

张佳乐抬脚就要踹，又被叶秋一手摁下了。叶秋在他两腿间站得稳稳的，踹不着打不动。

“卑鄙！”张佳乐说。

“不是你把我拽过来的吗。”叶秋看着还挺高兴。

背后掌风呼啸而至。

叶秋……叶秋被张佳乐夹住腰动弹不得。熊掌须臾间就落到他背上，打得叶秋差点吐出来。

“要脸吗你们？”叶修义愤填膺地说。

“这叫‘以彼之道还治彼身’。”张佳乐手撑在桌子上往后一靠，腿翘起来还晃了晃。那只小黑熊在叶秋身后配合的“嗷”了一声。

叶秋看了他一眼，抽出根烟叼上。他慢悠悠往外走，含糊不清地道：“恩将仇报。”

“活该！”张佳乐坐在桌子上一脸得意。

半晌。

“靠啊叶秋你又在我身上灭烟头！！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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设定见归档。文中提到的所有动植物均为云贵高原珍稀物种，包括你乐。

3的标题包括里面的大部分对话取自原文。